“語言不是木棍,語言是活生生的千年老樹,盤根錯節、深深扎根在文化和歷史的土壤中。”
by 龍應臺兒子杰寶在國際學校上學,當時選擇國際學校原因很簡單:我在美國讀碩士的時候帶著杰寶去讀書,杰寶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我不想讓他把英文荒廢掉。
回國后,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所教授課程的國際學校。說是國際學校,其實絕大部分孩子都是中國籍。這所學校日常教學大部分是英文,班主任也是外籍,只有不到50%的時間是中文授課。
那時候,我總想著別讓杰寶的英文落下了,至于中文怎么學,我完全沒有考慮。
杰寶在這所國際學校讀了幾年,英文閱讀和寫作進步不小,除了口語發音變得不那么地道了,而中文水平,進步非常小,字寫得歪歪扭扭不說,作文更是慘不忍睹,跟公立學校的孩子,差距至少一個年級的水平。
像杰寶這樣的情況,在他的同學中,絕對不是特例。我知道不少國際學校的孩子,英文的讀寫水平都高于中文。
除了中文語言,我還發現,杰寶的歷史知識也少得可憐,他了解的美國歷史甚至比中國歷史多,他在美國上kindergarden的時候就知道林肯、華盛頓,但對中國歷史名人知之甚少(作為麻麻我很失職)。
我開始反省自己“重英輕中”的策略,我最大的感受是:無論孩子走公立學校還是國際學校路線,中文作為母語,一定要學!扎!實!因為,英文無論怎么學,對孩子來說,都只是一門外語,即使在國際學校體系下學習的孩子,也不例外。
為什么這么說呢?
從我自己的經歷說吧。我從初中開始學習英文,到大學讀英美文學,一直以為自己對歐美文化非常了解。但是,只有真正在美國生活后,才知道僅僅學習語言和文化,接觸幾個歐美人,對西方的理解,仍然是霧里看花。西方人的禮儀、思維方式、價值觀,只有全面浸入其中,才能有切身的理解和體會。
且不說國際學校的孩子,即使土生土長的ABC,在西方語言體系里,常常也是“外鄉人”。
對國際學校的孩子來說,西式教育讓他們與非國際學校體系的孩子相比,擁有更大的語言優勢,固然會幫助他很快適應未來英美大學生活,但是,只有英文好是遠遠不能融入主流文化的。
如果一個孩子缺乏對母語文化的深刻了解,會產生自我認知的混亂,他覺得自己了解西方文化,但在真正的西方文化里,他不過是門外漢。這種自我認知的錯亂,會造成兩邊都無法融入的痛苦。
我記得在美國讀碩士時,有一門很受歡迎的心理學課,教授鼓勵學生上臺講述自己內心深處痛苦的經歷。有一次,一個日裔女孩和一個華裔女孩(兩個人都是二代移民)上臺,不約而同都聲淚俱下地講述文化割裂的痛苦:作為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在美國人眼中,她們是外族人,但在本國人眼里,她們又是美國人。
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為什么民國時期,涌現出了這么多偉大的藝術家、文學家?李叔同、錢鐘書、徐志摩……讀過她們的傳記后,我發現,這些人都無一例外從小接受過嚴格的古文學習,中文基礎非常扎實,長大后又赴歐美或者日本留學,學貫中西,就能在各自領域取得超出常人的成就。
借清朝洋務派的話說,就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就說李叔同(弘一法師)吧,他從小學習國學,成年后到日本學習繪畫和音樂,回國之后,他在教繪畫之余,也開始寫歌,把西方的音樂配上自己填的歌詞,在當時很受歡迎,其中最經典的就是《送別》了,到今天還被很多明星翻唱過。
今天流行歌壇的那些歌,有哪首過100年還能經久不衰呢?
回到國際學校的話題,我想對走國際學校路線的父母們說,一定不要忽視孩子的中文學習,甚至中文的重要性要高于英文。
今年,我開始給杰寶大量買中文書,他的英文閱讀可以讀chapter book,中文水平則相對滯后,我就給他買漫畫書,從《丁丁歷險記》、《高盧英雄歷險記》到最近出的《冒險島》系列。值得欣慰的是,杰寶對這些漫畫書愛不釋手。
除了大量看中文書,我還開始給杰寶惡補中國文化,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們躺在床上一起讀古詩詞,再讀歷史故事(林漢達的《中國歷史故事集》)。有時候,我會把詩歌和歷史串在一起,比如,讀到楚漢戰爭的時候,我會給他講項羽的《垓下曲》和劉邦的《大風歌》。
杰寶很喜歡這種學習詩詞和歷史的方式,也在不知不覺中背會了很多詩詞,了解了一些中國歷史。
文章結尾,我想附上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臺灣作家龍應臺的舊文《在紫藤廬和星巴克之間》中的一段話:
“嫻熟英語,通曉英語世界的價值觀與運作模式,固然使新加坡和香港這樣的地方容易與國際直接對話,但是他們可能也要付出代價,文化的代價。英語強勢,可能削弱了本土語言文化——
譬如漢語或馬來語——的發展,而英語文化的厚度又不足以和紐約或倫敦相提并論,結果可能是兩邊落空,兩種文化土壤都可能因為不夠厚實而無法培養出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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