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逐漸塵埃落定,但面對日增13萬的新冠疫情,以及越來越撕裂的美國社會,我們應該繼續信任嗎?未來還要送孩子出國留學嗎?

△截至發稿,美國新增確診13萬,累計確診1258萬
今天的作者小海墨從2014年赴美留學,在“深藍州”的私立高中讀書時,經歷過一個穿著印有特朗普的衣服的學生會被視作“奇怪的人”,如今又到了南方某紅州讀大學。
自疫情以來,她一直滯留在美國上網課,搬過很多次家,看了不少書,也經歷了迷茫和無助……她眼里的美國社會怎么樣?又是如何看待此次美國大選呢?
本文作者海墨,自2014年來到美國,目前就讀于南方某Top20大學,攻讀哲學及公共政策專業,生活必需品是書與咖啡。
美國總統大選的當晚,我坐在電腦前刷新了一個晚上。
朋友圈被大選相關內容刷屏,70%的動態在祈禱拜登贏下選舉,10%的人在轉發大選網絡段子,10%的人在支持特朗普(往往需要加一個表情包保命),當然,還有10%的人在發:“朋友圈居然有特朗普支持者,拉黑!”
2016年大選的時候,我在馬塞諸塞州上高三,對于政治十分懵懂。宿舍里的美國朋友聚在一起看直播,我推脫了幾句就鉆回了房間。
結果出來后,學校教授美國政治課的老師紅著眼睛,安慰學生不要泄氣。顯然,特朗普的上臺讓身邊人感到失望至極。
如今的我在一個紅色的南方州就讀,在人文學科落地生根,同時也在四年的時間里成為了“藍色”的支持者。
在這篇文章中,不想妄論具體政策的得失,而是聊一些我所觀察到的“社會”,而非“政治”領域的現象,以及由此而產生的一些感想。
我曾經讀過一份令人震驚的數據報道。2017年,CNN發布了一篇標題為“美國人對憲法一無所知”的報導,其中引用了來自賓夕法尼亞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的一份研究,結果表明:

約有37%的公民無法說出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法案保護的權利中的任何一條。
只有26%的公民能夠指出組成美國三權分立基礎的“三權”分別是什么。(2011年的調查結果為38%。)
約有33%的公民無法指出聯邦政府的任何一個基礎組成部分。
約有53%的公民認為在憲法下,非法/無證移民并不享有任何權利,而事實上,在美國境內的任何人都至少享有正當法律程序和上訴的權利。
(資料來源①②③④)
在這里引用這份研究,是希望指出一個現狀:美國社會的公民教育,哪怕保守而言,也已經陷入了停滯。這代表著人們在討論時事、發表意見、站邊的時候很有可能是連“常識”都不具備的。
那么問題來了,人們到底是基于什么而持有某種政治觀點呢?

這是一張留美家長微信群里的網圖,有長輩轉發給我,說:“這么一看感覺共和黨不錯啊。”我猜想,這也是不少美國公民對于兩黨了解的上限了。
不超過十五個字的總結,鮮明的對比,簡單的呈現,使這樣的內容非常容易傳播,并在人心里留下“印象”。
仔細一看,這是一張非常偏頗的總結,哪怕是在字詞的選擇上,制作者對于共和黨先入為主的偏愛就已昭然若揭。
就看第二條,我也可以把同樣的意思描述成:“共和黨:無視個體環境差異,奉行成績至上主義;民主黨:綜合考慮不同因素,推行公平原則。”是不是看起來就覺得民主黨更合理了?
這樣明顯的偏頗是基于其粗暴的簡化而完成的。就拿大麻合法化來說吧,目前美國不同的州對于大麻的法律遠遠不止“合法化”/“不合法化”這么簡單。
對于持有小量大麻的非罪化,顯然與種植、販賣大麻不同,也與合法化大麻在特殊情況下的醫療使用不同,更不同于大麻市場常規化的努力。
如果我們把大麻等同于毒品,又把“大麻合法化”這一標語等同于“濫用毒品”,那么這一問題就是不再需要討論的了。
【插播一個并不有趣的趣事。美國對于“快克可卡因”和“粉末可卡因”這兩種毒品的刑事處罰程度完全不同,通常來說,使用劑量為1份的快克可卡因相當于使用100份的粉末可卡因(毒性相近),這使得快克的使用者因此入獄服刑的比例遠遠超出了粉末可卡因使用者,而在所有快克可卡因使用案件中,超過84%的為非裔美國人。正因此,美國部分人群提倡快克可卡因減刑,實質上是為了糾正司法系統中的不公,反對司法系統對于非裔美國人不成比例的量刑。(資料來源:⑤)】
我堅持認為,不追求細節的討論是無意義的。然而,現代社會節奏快、信息爆炸、人們壓力也大,“打破砂鍋問到底”幾乎已經成為了負擔不起的奢侈。這并不是個體的過失,而是另一種層面的“為現實所迫”。
我自己也是如此,小時候一本書可以看好幾遍,現在連部電影都只想看五分鐘的解說,新聞看看標題……越來越感到自己對事物的了解程度并不足以發言。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快餐式的信息獲取逐漸成為了主流,越來越多的社會討論變成了“三不關”:不關注政策、不關注理由、不關注效果,而只關注最為旗幟鮮明的口號。政治討論演變成了沒有意義的撕裂。
信息爆炸的同時,可供人們無門檻發表個人觀點的渠道及平臺同樣日益膨脹,給予了每個人在表象上平等的發言權。然而事實上,網絡并不一定是一個友好的、適合踐行公民參與的領域。
如果說,電視的出現讓美國總統的選舉不再依賴于廣播和實地演講,那么網絡和社交媒體的發展則更進一步改變了政治家和選民的關系。
比如特朗普的推特賬號就在過去四年多里成為了人們“吃瓜”、追熱點的一大聚集處(頗有些明星微博的勢頭)。
就如同娛樂產業花錢買通稿一樣,流量同樣是大選之中各個政治家的必爭之地。
大選前一個月,我在打開YouTube網頁的時候,就經常在首頁上被推送特朗普或拜登的廣告。鮮明的代表色再配上淺顯易懂的標語,爭前恐后地吶喊著同一句話:“快為我投票!”
有報道稱,前競選人Michael Bloomberg在今年的總統大選之中耗費超十億美元,其中有70%左右都花在了廣告費上。雖然也有人認為,利用網絡和社交媒體的宣傳將會比傳統的廣告形式花費更少,但“消費”顯然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資料來源⑥)
人們能夠獲得的信息,往往早已被資本進行了一層又一層的包裝和篩選。
在《信息烏托邦》一書里,桑斯坦提出了信息繭房的概念。與人們閱讀同一份報紙的時代不同,通過網絡的使用,每個人都能獲取自己喜愛的信息,(只)了解自己希望了解的新聞。長此以往,便產生了“圈子”和割裂。
部分“得益”于大數據時代的精準廣告投放,社交媒體上的信息繭房日益加重。被標記為拜登/特朗普支持者的人群讀到了越來越多“順心”的新聞,找到了無數同伴,也越來越不加懷疑地堅持著個人觀點。
我平時很喜歡看一個油管頻道,叫做“崔娃每日秀”,來自南非的喜劇演員及政治評論家崔娃在頻道中做了許多諷刺特朗普的視頻,也毫不忌諱針砭時事,拿各個話題開涮。
在這個頻道的評論區,幾乎所有人都在“嘲諷”特朗普和共和黨,批評特朗普上臺后的各種政策法規。
看多了這樣的內容,一個疑問便油然而生:
“特朗普的支持者到底在哪呢?”
這些人顯然是存在的,而且人數眾多,可你絕不會期望在崔娃的評論區看見他們(除非是被俗稱為“杠精”的那一批“噴子”)。
或許對于很多“崔娃每日秀”的觀眾來說,特朗普支持者無非是遙不可及的、不可理喻的一群人。同時,也存在許許多多其他的空間,那里的每個人同樣也在“嘲諷”拜登,擁護特朗普連任。
而對于那里的一部分人來說,拜登支持者同樣是無法交流、無可救藥的一群人。
近年來我們總說美國政治兩極化,那么,這種極化是否只存在于政治呢?或者說,“政治”只存在于政治中嗎?
前段時間爆紅的《我潛伏上海“名媛”群,做了半個月的名媛觀察者》一文,揭示了一種名為“人設”的生活方式。
我覺得特別好玩的一點是,“假名媛”的存在實際上點明了“名媛”背后約定俗成的含義。
“名媛”得用名牌包,得住麗思卡爾頓酒店,得開法拉利,還得懂現代藝術……這些方方面面的生活方式,匯聚成了“名媛”這一身份。
做個或許并不恰當的類比,就我的個人觀察而言,美國社會中的政治也正在成為這樣的一種身份。
關于什么樣的人該有什么樣的政治立場,以及有什么樣政治立場的人該過什么樣的生活,已經有了太多約定俗成的“套路”。
在我曾經呆過的深藍色州的私立高中,一個穿著印有特朗普的衣服的學生會被視作“奇怪的人”,成為誹議的對象……
在一些特定的舒適區里,我們會習慣性地期待“大家一定都很討厭特朗普”(以及很多別的期待),比如說女性主義游行。
如果知道了某位女性是共和黨,或者說她將新上任的Amy Coney Barrett大法官當作自己的偶像,那她“想必”就是一位白人,是一位有好幾個孩子的家庭主婦,喜歡烹飪或者超市購物,還是基督徒。她一定不會是穿著連帽衫,聽著嘻哈音樂的樣子。
不(僅僅)是身份政治,也不(僅僅)是刻板印象,而是“政治身份”與生活方式的一種交融。
“我”看紐約時報,訂閱崔娃每日秀,還喜歡喝星巴克咖啡,“我”是個合格的民主黨人(玩笑)!不過2012年的一份研究確實發現,民主黨支持者普遍更喜歡星巴克咖啡,而共和黨則更喜歡唐恩都樂,民主黨更喜歡吉普,而共和黨更喜歡寶馬,民主黨更喜歡買前進保險,而共和黨更喜歡全州保險…(資料來源⑦)
在不知不覺中,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其政治傾向互相影響,互相塑造著。而這,似乎也正在給真正意義上的“團結”和“理解”創造更多的困難。
那么對于留學生來說,這一切有什么影響嗎?我覺得是有的。
哪怕拋開實際上的政策改變和就業前景,2020年對于很多留美學生來說,仍然是“失望”的一年。有部分的失望,來源于疫情之中忽然凸顯的寄人籬下之感;有部分的失望,來源于美國社會中快速暴露出來的矛盾,撕裂、或虛偽。
就在昨天,我的一個朋友就和我說:“我真的得想想,如果我有足夠的選擇權,我會留在美國嗎” “疫情怎么會控制成這樣,感覺就是草菅人命”“可能是我從前對美國期望太高了吧”……等等。
不管是把美國當作“燈塔”,把美國作為“白左”政治正確的領地,亦或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或是相信新崛起大國與現存大國定有戰爭……不管是持有什么樣想法的留學生,都很難在2020年不受沖擊,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產生負面的反應。
2020年,留學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被當成一個標簽提起,也頻繁地經歷了“眾志成城”、“同仇敵愾”等時刻。但同時,留學生也面對著比以往更尖銳的選擇和割裂(就比如開頭所說的拉黑特朗普支持者)。
我覺得,在社會、在生活的層面,我們其實可以停一下思考一下,自己的情緒和想法來源于什么?我們所相信的是什么?我們的想法是否正在被各種力量無形地塑造?我們是不是在遵循某種潛在的生活/思維腳本?如果有的話,這又是否一定是件壞事呢?
我以上所提到的三點觀察,或許是很淺顯的,或許也對實際生活沒有什么幫助。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提議的話,我想,如果在混亂之中無法在外界中找到確切的信息,如果感到失望或迷茫,那就檢視一下我們內心既有的觀點吧。
①https://www.cnn.com/2017/09/13/politics/poll-constitution/index.html
②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國會不得制定關于下列事項的法律:確立國教或禁止信教自由;剝奪言論自由或出版自由;或剝奪人民和平集會和向政府請愿伸冤的權利。"
③聯邦政府由三部分組成:立法分支、行政分支、司法分支,其權力分別由國會,總統和聯邦法院的美國憲法賦予。
④這在美國屬于一個名稱上的爭議,有部分觀點認為將一些人群稱為“非法移民”是不公正的、污名化的。
⑤https://www.hrw.org/news/2008/02/25/cracked-justice-addressing-unfairness-cocaine-sentencing#
⑥https://knowledge.wharton.upenn.edu/article/how-social-media-is-shaping-political-campaigns/
⑦https://abcnews.go.com/Politics/OTUS/republicans-democrats-agree-coffee/story?id=16581674
轉自爸爸真棒公眾號,ID:babzhenbang “爸爸真棒”是一個K12原創國際化教育平臺,致力于理性、深度、有啟發的中西融合教育探索。聯系:VX(Hanzhang_Mo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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