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正在一所精英公學就讀8年級的孩子,每日要做三到四小時的功課,只睡六個半小時。這位父親用了一周時間,親自做了一做女兒的功課。
要記性,不要理性。當我絞盡腦汁想要理解出自她為了即將要到來的,有關于礦物的地球科學學科測驗所做筆記中的一段話時,艾絲米,我13歲大的女兒,給了我這樣的建議。“礦物擁有以軸線的#和貫穿晶面的軸長而界定的晶系。”這是筆記的開頭,而在這之后,它們只有變得更加晦澀難懂。當我請教艾絲米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時,她給了我她的功課信條。
艾絲米在紐約合作研究實驗初級中學讀八年級,這是位于毗鄰曼哈頓的,切爾西市內的一所精英公學。自從去年二月份她開始在那兒上學起,我和妻子倆就注意到了她有很多的家庭作業要做。我們從加利福尼亞州的太平洋帕麗薩德斯搬過來,那兒在布倫特伍德的保羅里維爾特許高中,艾絲米同樣有一大堆的家庭作業。我發現不管什么時候我和這兩所學校的老師們和管理人員提起這個家庭作業問題時,他們的回答都是:這是州里的要求,要求要覆蓋一定數量的教學內容。還存在著標準化測試,讓每個人,包括學生和老師,還有學校都成了這些測試的評估對象。但我感興趣的不是對應試教育或者《有教無類法》法案的爭論,而是從晚上八點到半夜里,艾絲米總算能爬上床之前這段時間里,她都在做著些什么。在學周之內,她平均一晚上要做三到四個小時的功課,睡六個半小時的覺。
有些晚上,當我們硬要她上床睡覺時,她會假裝去睡,然后爬起來繼續再做一個小時的功課。接下來的早上就該不妙了,女兒兩眼酸澀潮濕,疲憊不堪,但依然要步履維艱地去上學。
我感到困惑:這么多個早上把她變成了缺睡的呆若木雞樣十來歲少年,這樣的功課它的確切本質是什么?
我決定找個有代表性的一周來做一做我女兒的家庭作業。
星期一
傍晚,在修整完一篇臨近截止日期的雜志文章之后,我有些累,并不期待著家庭作業的到來。當我比艾絲米早幾分鐘到家時,正想著是不是要推遲我的家庭作業周,但隨后就意識到艾絲米可從來不能推遲她的家庭作業周。
所以當她告訴我今晚沒有很多的功課時,我松了口氣。我們要做11個代數方程組。(艾絲米的代數課上到了多項式分解,這個詞我幾十年來也沒有聽到過。)我們還要閱讀79頁《安吉拉的灰燼》,并找出“這個章節中三處重要和有影響力的語錄,通過其[原文如此]重要性而做的一兩個句型分析。”明天還有內容為礦物質的地球科學測驗。
我驚訝于這樣的閱讀量。閱讀和寫作是我為了謀生所做的事情,但隨著人到中年,我也放慢了速度。因此對我來說,可以用來看書的美好的一天,姑且我對這本書感興趣,也不必找出有引用價值的節段,閱讀量是在50到100頁之間。79頁同時還要搜索有用的素材——對于一篇雜志文章或者是為了家庭作業——看上去至少需要讀兩個小時。
但數學卻比我想象的要簡單。我們簡化方程式,包括簡化(–18m2n)2?×?(–(1/6)mn2)到–54m5n4,在艾絲米有力的指導下,我又掌握了個中竅門。差不多在40分鐘之內,我就輕松地解決了這11個方程組,還改正了艾絲米做錯的一個。(我想我或許是自信過頭了。)
在艾絲米攻讀地球科學時,我接著開始閱讀《安吉拉的灰燼》。由于只有這一本書,所以我們決定錯開各自的任務,來獲得更高的效率。我從來沒有看過《安吉拉的灰燼》這本書,很容易地就被吸引了。弗蘭克·麥考特(FrankMcCourt),我曾見到過,是在一次《巴黎評論》聚會上他致予了彼得·馬修森(PeterMatthiessen)一篇優美的頌詞,是個有魅力和有趣的人。可30分鐘過后,我大概只看了16頁,艾絲米倒是學完了地球科學,該輪到她看書了。
所以我們調換了一下。現在輪到我跟地球科學較勁了。艾絲米課堂上用的教科書就叫做《地球科學》,是由愛德華·J·塔貝克(EdwardJ.Tarbuck)和弗雷德里克·K·呂特肯斯(FrederickK.Lutgens)編寫的。“協同作用這個詞語適用于塔貝克和呂特肯斯的共同努力,”作者個人簡介的開始這么寫到,“他們在職業早期,分享了由于缺乏為非專業設計的教材而帶來的挫敗感。”所以他們親自操刀,編寫了他們自己的教科書,讀起來全然就像所有其它的教材一樣。“如果你再看一下表格1,”講硅酸鹽的章節以此作為開始,“你能看到地殼中兩種最最富饒的元素是硅和氧。”我花了接下來的五分鐘在書里的12頁之前找到了表格1。
接下來跟著的是碳酸鹽,氧化物,硫酸鹽,還有硫化物,鹵化物,還有——大概20分鐘之后我就睡著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出去找到了在客廳里的艾絲米,她正埋頭于《安吉拉的灰燼》里。在放棄和決定必須要結束閱讀任務之前,我又啃了半個小時的地球科學,企圖以死記硬背代替理解。由于《安吉拉的灰燼》在艾絲米那兒,我設想著我會另外再讀個63頁昨天開始看的小說《半影先生的24小時書店》。我沒能如愿。差不多15分鐘后,我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艾絲米一直到半夜過了一會才完成了她的閱讀任務。
累計時間:3到5個小時
我已記不起我在八年級那時有多少家庭作業了。我能確定我做得不是很多,而且就那么一點,還做得不怎么樣。學習習慣也惡劣。放學之后,我經常跑到朋友家里,有時在那兒抽大麻,接著再回家吃晚飯。騙完父母說那晚上沒有功課后,興許還趕緊再看上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的電視。在70年代后期的南加州,一個八年級的學生根本就沒有功課是完全有可能的。
假如我的女兒回到家說她沒有家庭作業,我會知道她在說謊。她的老師不會布置任何作業,那是不可思議的。
老師不為所動,說布置家庭作業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艾絲米做起來費勁,或許她是應該被送去補習班了。
發生了什么變化?似乎在存在著關于美國的學生在科學和數學學科上,落后于他們在新加坡、上海、赫爾辛基,還有其它地方的同齡人這樣普遍恐慌的同時,教學日的長度大致是相同的。學年也沒有延長。師生比例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改變。不對,在屬于他們自己的越來越少的時間上,我們的孩子即將要趕上東亞的那些孩子了。
在紐約市,我所認識的每一個家長[微博]都在評論著他們的小孩有多少多少的家庭作業。無論什么時候我們聚集在開放式廚房操作臺周圍,談論著孩子們的學校時,這樣的哀嘆已然成為了一種慣例。
是不是太多了?
好吧,想象一下在辦公室呆了一整天之后——上學幾乎相當于我們的小孩為了一份工作所做的事情——你還必須回家再做四個小時左右的辦公室工作。周一貫穿到周五。外加艾絲米每個周末還有家庭作業。假如你的職業需要這樣的工作之后再工作,你會堅持多久呢?
星期二
我11歲的小女兒蘿拉,有一點點妒忌,因為我把晚上的時間都用在了和她的姐姐一起做作業上。我告訴她,在她沒有這么多的功課,并且我覺得這件事情值得研究的情況下,她應該高興才對。她對此表示了認同,但有關于此仍然讓我感到了這么的自責,我還允許她收看她最喜歡的電視劇《美少女的謊言》。
業主合作委員會碰了個頭——他們也不顧我的反對,選了我當秘書——在我開始做艾絲米的家庭作業之前。
今晚我們有12個多的代數方程組,45頁多的《安吉拉的灰燼》,還必須以謝爾曼·阿萊克西(ShermanAlexie)的青少年勵志小說《印第安男孩的真實日記》寫作風格來寫一篇一到兩頁的人文課題作文。明天還有一場內容為不規則動詞的西班牙語測驗。
代數迅速成為了這次的計劃中,我最喜歡的部分。或許我挑選到了個輕松的星期,但是有關于合并同類項,負指數倒置,然后再簡化方程組的一些過程,還是造成了我這通常處于休眠狀態腦袋的一部分一陣刺麻。這項任務還算有限量:才12個方程組。
不過,這個西班牙語倒是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挑戰。這時,艾絲米讓我知道了我們只有去記住常規和非常規動詞將來時態的詞形變化,她塞給了我一張紙,上面寫著tener、tendré、tendrás、tendrá、tendremos等等,成倍的增加了幾十個的動詞。就熟記動詞詞形變化來說,我女兒做得不錯。但當我請教她tener這個動詞是什么意思時(意思是“有”,如果我沒記錯),她重申著:“要記性,不要理性。”
她并不知道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我用幾分鐘看了看這些內容,試圖記住這張動詞和詞形變化列表。接著花了我大概半個小時來記住了三種最常見的詞形變化模式。我決定跳過不規則動詞。
艾絲米早已在下午就忙好了她的西班牙語,因此她就直接進行到了人文學科課題,這是她一直所期待的。她稱她的課題名為《十個秘訣:如何成為你的家庭中唯一一個理智的人》。
第六條:不要去聽你父親所說的任何事情。
我決定把我所寫的,關于做家庭作業的日記作為我的人文課題作業。
很快就到了晚上十一點,我開始催促艾絲米去睡覺。她沖了個澡,然后在床上看了幾分鐘的書,在十一點四十左右就睡著了。
我溜進了她的房間,拿走她的《安吉拉的灰燼》補上了我的閱讀任務,一口氣看到了第120頁。比起麥考特一家的辛勤勞動,由太多的家庭作業帶來的艱難困苦就相形見拙了。還是的,因為我們只有一本《安吉拉的灰燼》,我在艾絲米睡著之后一個小時也睡了。
累計時間:3個小時
有一個夜晚,還是艾絲米在六年級的時候,我在凌晨一點半走進了她的房間,發現她眼睛通紅,疲憊不堪,正要開始做她第三個小時的數學功課。這部分在于她的失誤,拖欠累積了好幾天的作業單,但也出于功課自身的性質。有一項作業是要她計算一連串復雜圖形的面積和周長,復雜到我的妻子作為一位在荷蘭受訓過的建筑師,都用了半個小時才推算出了正確答案。問題不在這道題目的復雜性,在于解題時必須要的計算量。測量值還包括了例如78又13/64這樣的數字,而且所有的這些乘除運算還不能使用計算器。另外一個練習要求艾絲米找出薩克拉門托(加州首府)——我們曾住在加州——到美國其它每個州政府的距離,以英里和公里為單位。這最后一道題目不由得讓我質疑這種家庭作業的價值何在。
這有助于達到什么有可能達到的目的呢?我在一次碰面時請教了她的老師。
她解釋說這種跨學科的學習——數學課上提到州政府——現在很流行。她補充說,到現在這個時候,艾絲米應該要知道所有的州政府了。她繼續地說在課堂上,當學生們被要求說出德克薩斯州的首府時,艾絲米回答說是德克薩斯城。
但這是一堂數學課,我說,我也不知道這些州政府。
老師不為所動,說布置家庭作業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艾絲米做起來費勁,或許她是應該被送去補習班了。
那一晚,在為了一次野外郊游尋找陪伴,而由家長[微博]代表創建的電子郵件鏈上,我移除了老師的名字,更換了主題欄,然后詢問了班上其他的家長,他們的孩子是否感受到了功課負擔的繁重。
幾分鐘之后,沿線家長的回答開始接踵而來:“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只有我們的孩子是這樣的呢。”“我們的兒子一直嚷嚷著,要到凌晨兩點呢。”諸如此類。班里半數的家長都回應說太多的家庭作業,這是個問題。
從那之后,我就一直留意著艾絲米的功課負擔,并且經常懷疑,在孩子們參加著五門教學課程的情況下,老師們對布置給他們的累計家庭作業量根本就沒有什么概念。涉及到功課布置和考試時間,絕大多數學校的老師之間缺乏或者就沒有溝通協調。
星期三
今天早上,我參加了蘿拉班上為了獨立戰爭而舉行的課堂“慶祝活動”。課堂上準備了婦女們在美國革命中所扮演的角色、波士頓慘案、約克鎮戰役,以及那個時期的其它標志性事件的實景模型。在講解斗爭起因的手繪板報畫中,總主題是過分和不公平的征稅迫使殖民區奮起反抗。英國在法印戰爭中積欠下了巨額的債務,并想讓殖民地居民來償還它們。幾個孩子接著說,殖民地同樣想要自由。當被追問到至于這是什么意思時,他們看上去不確定,直到有個男孩歸結說:“自由地做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我回到了家,又小睡了一會兒。
今天晚上我大女兒的家庭作業量只有七個代數方程組,學習工業化方面的內容,準備人文學科測驗。還有更多的地球科學內容。
關于多項式的代數單元,看上去是有關于記住一些訣竅的一件事情。盡管我要費些勁地從標準記數法——舉個例子,將0.00009621轉換成科學記數法有些微妙(是9.621?×?10?5,這對我來說沒有直觀意義)——很高興在某種意義上我已經得到了一個答案,無論對或錯,老師都將會為此而給我學分。
我的女兒不怎么走運,她要經受一段家庭作業高峰期。但結果是在家庭作業和收獲之間并不存在什么關聯性。
地球科學是另外回事。鑒于和塔貝克與呂特肯斯打過的初次交道,再次遇到他們讓我心存畏懼。今晚,篇章以熟悉的令人沮喪的單調風格開場。“巖石是作為我們地球的部分,而自然存在的任何礦物質物體或類礦石物質。”不過我感到了驚喜,當塔和呂繞一圈到了巖石循環,用易于理解和想象的術語鋪陳了火成巖、沉積巖和變質巖之間的區別。附帶的圖表起到了幫助作用,當我看到講火成巖的章節時,侵入性火成巖和噴出火成巖之間的區別一目了然。
即將要到來的人文學科測驗重點將會是約翰·D·洛克菲勒(JohnD.Rockefeller)、安德魯·卡內基(AndrewCarnegie)、壟斷和托拉斯、自由資本主義、三件套女衫工廠失火事件、工會的成立、工廠安全標準的實施,以及工業革命期間,平民黨人對于勞動者惡劣境況的反應。我女兒有一份她準備要打印出來的學習指南。可家里的打印機剛剛壞掉。
最后我們去借了鄰居家的打印機來用。去拿打印機,帶回家里,再下載驅動程序,然后再打印出來,這些后勤工作用去差不多半個小時。
這份學習指南涉及到的專題相當寬泛,從洛克菲勒怎樣獲得了石油工業的控制權,到壟斷和托拉斯的崛起,到《謝爾曼反托拉斯法》,到三件套女衫工廠火災。就這次災難的罪魁禍首,艾絲米和我進行了一次愉快的長談——為了防止年輕女工們中途休息,偷竊貨物,或逃離大火而緊鎖的通道門;被允許堆放的可燃性廢棄物——這引起了一次關于一般意義上的,對工聯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探討。我意識到,這是一次邏輯延續,延續了今天早上我小女兒課堂里,以笨拙的立體模型和喬治國王不可思議的扮演為開場的對話。在自由資本主義形態下存在的自由,同樣有它的弊端。我告訴了她我的觀點:勞動者必須以工會的形式組織起來,否則操縱了資本的那些人就掌握了所有的權利。
“這就是為什么叫做資本主義的原因,”艾絲米說:“而不是勞工主義。”
她看著看著《安吉拉的灰燼》就睡著了。
累計時間:3個小時
我的女兒不怎么走運,她要經受一段家庭作業高峰期。
結果是在家庭作業和收獲之間并不存在什么關聯性。根據2005年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教授杰拉德·K·萊坦德(GeraldK.LeTendre)和大衛·P·貝克(DavidP.Baker)的一項研究,在國際數學和科學評測趨勢(TIMSS)測試中,得分比美國要高的一些國家——例如日本和丹麥——給予較少的功課,而得分較低的那些國家,包括泰國和希臘,布置的較多。假如連可測性區別都沒有,而且實際上或許徒勞無益,那為什么還要依靠功課戰術呢?
“這是對整個全球化競爭進程的回應,”《功課改革》一書的合著作者理查德·沃克(RichardWalker)說:“誰都在促使著家長們要求他們的小孩去做更多的家庭作業,因為他們的孩子在和整個世界較量。”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某些國家,被我們的美國學校奉為楷模的教育系統卻反其道而行,給予著較少的家庭作業,并且實施著以激發更深層次理解,而非寬泛的覆蓋面為目的的緊湊窄小型課程。
在美國,至少在我女兒就讀的學校,并沒有老師們減少家庭作業的跡象。根據密歇根大學的一項研究,平均每周耗費在家庭作業上的時間從1981年的2個小時38分鐘,增加到了2004年的3個小時58分鐘,2007年美國國家教育統計中心的一項調查數據表明,在美國九年級到十二年級的學生平均每周做6.8個小時的家庭作業——對比我女兒的作業量,聽起來相當的合理——42%的學生稱他們每周有五天以上有家庭作業。艾絲米每晚都有數個小時的作業。她會羨慕她的芬蘭同齡人,他們平均每晚只有30分鐘的功課。
我感興趣的不是《有教無類法》,而是從晚上八點到午夜,艾絲米總算能爬上床之前這段時間里,她都在做著些什么。
杜克大學教育學教授,《家庭作業之戰》作者哈里斯·庫珀(HarrisCooper)稱,在大約為30年的周期里,對于家庭作業的態度一直搖擺不定。懼怕蘇聯第一顆人造衛星帶來的科技鴻溝,我們從50年代后期的堆積家庭作業,到70年代的伍德斯托克一代擔心給孩子們帶來過多的壓力而又緩和,再到90年代對于落后于東亞學生的憂慮。當前對家庭作業的強烈反對已經存在了這么長的時間——在論著中,例如2006年由莎拉·本納特(SaraBennett)和南希·卡利什(NancyKalish)合著的《對家庭作業說不》,以及2009年的電影紀錄片《虛無學術活動》里早有表露——或許如今我們正在經受著負負得正階段,至少在精英學校中。“我們正處于家庭作業循環中的繁重部分,”庫珀說:“為了入讀精英高中和院校,愈發激烈的競爭迫使家長[微博]們需求更多的家庭作業。”
以前在加州時,當我在電子郵件鏈上提出家庭作業太多這一問題時,大約半數的家長欣喜于有人談及了這件事情,很多家長早已就此和數學老師交談過。其他則渴求能向校方官員提出建議。但至少一個家長不認同,并且將整個交流情況轉達給了談論中涉及到的老師。
作為這次高談闊論的鼓動者,我被請到了副校長的辦公室,并被指責進行了網絡欺凌。我表示家長們聚在一起,探討探討他們孩子的教育,通常來說是一件積極的事情。我們只是把碰頭的地方選在了網絡,而并非學校的自助餐廳。
他不認同,說這個老師感覺受到了威脅。并且補充說學生們不允許有網絡欺凌行為,所以父母們應當遵守同樣的規范守則。
我解釋說,我們從來沒有打算請這個老師來看這些談論記錄。這是我們公開表達我們所關注的事情的一個論壇。
令我沮喪的是,在我們用來討論這個問題的假定方式之下,埋藏了潛在的問題,問題在于為了使孩子們不致于空閑下來而布置的外加作業荒謬的數量上。
甚至于當我給副校長看了看作業任務的例子,他也不視它們為超出了正常范圍,就內容和時間投入來說。
我判斷著我沒有解決問題而離開。
然而事情就是有了一些改變。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數學老師布置的作業量更易于應付了。現在我女兒大多數晚上在十點之前就上床睡覺了。
星期四
實驗中學的家長會和我想象中男女速配的情形差不多。每次交流時間為三分鐘,家長可以參加下午或晚上的會期。我和妻子選擇了下午。會議嚴格遵守先來后到原則。中午的時候,我們倆坐在了每個教室外的椅子上排隊等候,有時會等上45分鐘。作為學生應當要掌握好每次交流的時間,但學生們往往散散漫漫,老師們也對三分鐘之后家長們的敲門聲充耳不聞。
在每次交流中,我都懇求老師們少布置一些作業。我解釋說,在課程與課程之間完全缺失協調的情況下,經常會出現一個問題。例如,一篇人文學科的作文要求孩子們以《安吉拉的灰燼》一書中的文字、圖片,或者是一個情景來表達,這需要一個或兩個小時,然而大多數的老師們似乎并不去考慮把一些有創意的事情來作為家庭作業。有創造性的事情,就像畫畫或者編寫一個小故事,或者準備劇本中的一個場景,都是特別好的,是除了幾個小時的人文、數學、科學和西班牙語之外可以去做的。
老師們經常會以兩種方式中的其中一種來回答。他們表示同情地點點頭,并認同孩子們確實有很多的功課,就好像布置作業與他們毫無關系。或者他們說時間支配是一個一帆風順的高中生將會需要的技巧之一,如果說我的女兒想要在一所精英高中里運用起來,那她最好在初中時就學會它。兩種答案實質上歸結出了相同的論點:大量的家庭作業是莫名地,自上而下傳遞而來的,單為老師,對于去干涉注定好的數量無能為力。
由于今年家長會舉行的時候,我正巧處于我的家庭作業周的中間階段,所以討論起艾絲米正在做著的功課,我破天荒的胸有成竹。多年以來,我留意到了在家長會之后,家庭作業的數量的確輕微地有所減少——如果有足夠多的家長抱怨。然而,總會有個家長小圈子,熱衷于家庭作業量。實際上,他們更推崇多多益善。我傾向于不同這種類型的家長為伍。
在一次與艾絲米地球科學老師的碰面中,我得知我的女兒其實并沒有給我全部的家庭作業,例如,有一張艾絲米從未傳達過的作業單,要求對巖石循環進行重新解讀和評注。老師找了一張額外的作業單給我。于是我與塔貝克和呂特肯斯又有了另外一次的約見。
當我回到家時,艾絲米告訴我,前一個晚上的數學功課她得了一個C,由于她沒有制作答案欄。她的正確答案就在上面,在每一個整整齊齊寫出來的方程式的末尾,但它們沒有在每一頁的右側被分隔成單獨的一欄。我驚訝于這樣的雞毛蒜皮好像并沒有煩擾到她。關于成年人生活的空洞膚淺,學校倒是將她培養的不錯。
我們今晚數學作業是練習多項式和單項式的乘法運算,我們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內就輕松地完成了任務。
接下來我們必須翻譯一些歌詞,從西班牙語到英語。艾絲米的西班牙語老師在今天下午的家長會時就告訴過我和妻子,她能夠辨識出孩子們何時借助了谷歌翻譯——是從頭到尾。這是個奇跡:直接鍵入歌詞,抄下翻譯,然后在企圖蒙混過關時,添加一些錯誤。因此被谷歌翻譯成“假如你在我的身旁,假如你登上了列車”的西班牙語Site quedas a mi lado, si te subes en eltren,就成了“假如你在我的身旁,假如你上去了火車。”
完成。
最后還有,更多《安吉拉的灰燼》。
累計時間:1.5個小時
我越是全神貫注于艾絲米的家庭作業,就越相信編排出這門課程的老師們、校長們,還有學校董事會的成員們,對于他們的工作,是鄭重其事的。關于在他們所擁有的,有限的課堂時間里,教什么不教什么,他們正在做著艱難的決定。這整體被授予的教育是世俗的,人文主義的,多元文化的,高密集度數量的。舉個例子,艾絲米現在是13歲,她所做的數學題已經超越了我在那個年齡時所做的內容。當然,存在著脫節——據我所知,艾絲米用了她所有的時間來學習了美國歷史,有幾年時間是學美洲原住民歷史,還有的就完全沒有涉及到,比如,中國、日本、印度、1776年之后的英國、拉法耶特之后的法國、德國、俄羅斯,等等。和許多父母一樣,我期望能把更多的重點放在創造性功課上,放在不必要求艾絲米要用到八個“連接詞”和七個隱喻的寫作任務上。這所學校顯然已經作出了選擇——這些孩子們將來會非常擅長代數,同時或許不那么擅長創意性寫作。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說我是在責難他們,盡管我清楚我會用我的日子去做我更喜歡做的事情。
倘若艾絲米掌握了她的課程中所包含的內容,她將會成為一個面面俱到,有社會意識的公民,一個嚴謹的讀者,有著良好的推理能力,和對于她所存在的這個世界體面的知識學問。我還能對她的學校要求更多的什么呢?
但這么多個小時的家庭作業,是實現從小孩到賢良公民這一蛻變的唯一途徑么?在我女兒的老師、校長和管理人員們看來,答案是言之鑿鑿的肯定。毫無疑問的,他們告訴我,所有的家庭作業都沒有害處。當我看著女兒就著太少的睡眠時間,在上學的日子里跋涉前行,還會因為如果她想看一個小時的電視,而不是在她每周的常規功課塹壕戰中向前推進個幾碼,就幾乎感到罪過時,我打了很多的問號。何時她才能有時間,比如說,來為了樂趣而讀一本書?或者寫一個故事,或者畫一幅畫,再或者彈彈吉他?
我不能想象在短期之內,家庭作業任務會有神奇的縮減。但一旦有機會,我就會繼續做的事情是去提醒老師們,如果每個人每天晚上布置一個小時的家庭作業,平均每個孩子學習四門或五門文化課程,那么著輕而易舉地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累積功課量。讓孩子們休息一下。時不時的。我不指望老師們大幅度地削減他們的功課布置,只是期望能偶爾地減輕減輕作業負擔。當然,對比那些為他們的小孩要求額外功課的家長,我或許只是在平衡尺度。
這是否起到了作用?很高興,在布倫特伍德確實是的,盡管承受了來自家長的壓力。而且雖然我不能在我參加速配的那天——我的意思是在實驗中學參加家長會——和家庭作業的縮減之間畫出一條因果連接線,但誠然在我看來,在之后的數月中,艾絲米能夠得到更多的睡眠。至少有個幾分鐘的時間。
艾絲米剛剛開始高中的學習生活。她告訴我,她覺得在初中時,那么多時間的家庭作業已經使她有充分的應對準備了。她推斷:“他們不可能再給我更多的功課了。”
我心存疑慮。
至于蘿拉:當到了該選擇一所初級中學的時候,她參加了實驗中學的入學考試,并把它列為了她的首選,盡管我告訴她在我看來,這所學校太僵化地注重學術知識,并且布置著太多的家庭作業。喜好與她姐姐競爭的蘿拉,回答說她擅長于做家庭作業。
她不擅長也得擅長了。她被實驗中學錄取了。
星期五
蘿拉在朋友家過夜。艾絲米還沒有開始做她的周末家庭作業。而是在她的電腦上看著電視劇《波特蘭迪亞》的劇集。周末的家庭作業包括了另外15個代數方程組,學習西班牙語,準備星期一的測驗,還有,當然了,更多《安吉拉的灰燼》。星期二她還有一次代數期中考[微博]試。我對她說這好像有些奇怪——她不是剛剛考完代數期中考試么?她說在她的班上,每個學期的期中考試不止一次。
我和妻子決定出去吃晚飯,在前往哈德遜大街的途中,我們偶然碰上了彼此為要好朋友的另外一對夫婦。這對夫婦最大的女兒也是上的實驗中學。她正在家里做著功課。
我們在人行道上站了幾分鐘,聊著天。那丈夫抽著支大麻煙卷,又遞給了我。我已經好幾個月不抽了,但這是星期五的晚上,而且整個星期我都在做著家庭作業。我抽了幾口。我們分了手,我和妻子倆去了家日本餐館,我在這里一坐下來就后悔不應該抽煙。今晚用我這會兒的頭腦去做代數題,那將會相當于受罪。
盡管如此,當我回到家,我還是坐到了餐桌旁,試圖想辦法來完成多項式作業單。還沒兩下我就迷失在了所有的這些2x(–3y5+3x2)6中了。這些昨天還這么熟悉和可靠的數字變得令人厭惡。坐在那里,沒能完成我的代數作業,我意識到,我不經意間然而完美地再現了我自己八年級時的做功課情形:神志不清,企圖征服數學,失敗告終。
我細想了一下我的女兒,據我所知是從未抽過大麻的。這是件好事,我在混沌狀態下認為。我不希望這樣的情況——亢奮時去做數學題——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相信我的女兒還沒有沾過大麻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她純粹沒有這個時間。
這個晚上我決定放棄代數,現在才星期五,我必須完成家庭作業的期限是星期一之前。(文/?Karl TaroGreenfeld)
來源:國際學校家長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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